马修·巴尼（Matthew Barney），TACTICAL parallax，2025年。
照片：Maria Baranova/©Matthew Barney/艺术家及阿斯彭艺术博物馆提供
狗喘气的声音——一群哈士奇疲惫而充满威胁、令人着迷地努力呼吸——成为阿斯彭首届AIR艺术节的亮点之一。此外，还有在迷幻教堂中进行的精神分析与死亡主题讨论，艺术家与AI分身之间的自我审视，以及在明亮新月照耀下于博物馆屋顶上演的低语般的音乐表演。
作为阿斯彭艺术周（还包括阿斯彭艺术博览会及为阿斯彭艺术博物馆筹款的星光熠熠的ArtCrush晚宴）的新组成部分，AIR为这座山城历史悠久的艺术场景增添了浓重的思想氛围。上周举办的公众艺术节之前，曾举行为期三天的闭门研讨会，约有30位艺术家、作家、科学家、理论家、活动家等参与——可以想象成某种偏向艺术的阿斯彭思想节阵容。这种友好的氛围延续到了随后的讲座和表演节目中，内容广泛，涉及多个主题和不同学科。（从闭门会议中流传出的小道消息：有人哭了，安德里亚·弗雷泽（Andrea Fraser）裸露了胸部，还有一位艺术家因高海拔导致食欲大增而吃得过多。）
正式艺术节于周二在阿斯彭教堂拉开帷幕，作曲家拉菲克·巴蒂亚（Rafiq Bhatia）清晨的音乐咒语伴随着泰国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的一部电影。由阿斯彭现代乐团演奏的缥缈音乐，配合作品中流动于不同状态的画面：一幅风景画上下滚动，穿插着一位女性躺在床上的画面，她似乎在沉睡或已逝去。随后，艺术家P·斯塔夫（P. Staff）与精神分析学家贾米森·韦伯斯特（Jamieson Webster）的讲座探讨了“梦的生产力”与“陆地生命灾难”之间的关系，以及回归流体状态（子宫及作为物种，我们从海洋进化而来的状态）的渴望。在上方，阳光透过教堂现代风格的黄色窗户洒落进来，这座建于上世纪60年代的教堂旨在成为“每个人的精神家园”。
AIR艺术节不乏令人震撼的景象。首日还举办了三场讲座，其中包括阿根廷艺术家阿德里安·比利亚尔·罗哈斯（Adrián Villar Rojas）与墨西哥作家阿尔瓦罗·恩里克（Álvaro Enrique）之间妙语连珠的对话，后者2016年的小说《突然死亡》（Sudden Death）中设想了一场由卡拉瓦乔主演的网球比赛。之后，活动移师至一个占地25英亩的自然保护区。在那里，通过三段行走式的旅程，在三个不同的地点呈现了乔塔·蒙巴卡（Jota Mombaça）的“场地响应歌剧”（site-responsive opera），其中包括痛苦的歌唱和一位坐着的人物（蒙巴卡自己）被逐渐覆盖上黏土。最引人注目的是湖面上的一幕，一位女性站在平台上，仿佛在水面上行走，目光渴望地越过松林。
乔塔·蒙巴卡（Jota Mombaça）作品《沉默的圣徒》（The Muted Saints），2025年。
照片：Elyse Mertz
保罗·陈（Paul Chan）在周三上午带来了一场充满激情的讲座，他与“保罗’”（Paul’）合作，后者是他通过小型语言模型和大量试验、错误以及不同类型的“挑衅”打造的AI化身。“我最初只是想让它帮我回邮件，”陈说道，他当时穿着一件致敬电影《M3GAN》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主角的T恤。但随着时间推移，陈开始将保罗’（名字中的撇号代表“prime”，即数学中的“素数”）视为“自己的第二幅肖像”。他表示，这个基于他自身输入的小型语言模型，其规模仅为大型语言模型的0.2%——他形容两者的区别就像水母和博士生之间的脑力差异。然而，他们在舞台上的互动变得越来越复杂和有趣，尤其是在一段长时间的“情欲”插曲中，整个过程变得有些大胆露骨。为了避免使用“它”这样的代词，陈为保罗’创造了新的代词（se/sem/ser/sers/semself）。尽管这个AI对陈喜欢的那些抽象概念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掌握，但陈也很快指出，保罗’“不知道阿克伦的天气如何，也不知道怎么做时令蔬菜面”。
保罗·陈（Paul Chan）。
照片：Elyse Mertz
在一场关于通用人工智能的密集讨论之后，神经科学家和科技研究员之间展开了一场深入对话，随后德国著名导演维尔纳·赫尔佐格（Werner Herzog）发表了三场“主题演讲”之一（另外两场分别由建筑师弗朗西斯·凯雷（Francis Kéré）和艺术家玛雅·林（Maya Lin）发表）。赫尔佐格以迂回的方式谈到了他即将于9月出版的新书《真理的未来》（The Future of Truth）。他谈到了自己2010年纪录片《遗忘之洞》（Cave of Forgotten Dreams）中出现的古代绘画，并提出与那些对岩石上手印进行概念化或精神化解读同样合理的另一种解释：这些印记可能代表了创作者“在洞穴中发生过多少次性关系”。为了深入了解人性，赫尔佐格建议观众多花时间欣赏戈雅（Francisco Goya）的“黑画”系列。他还谈到自己曾沉迷于了解自己所处的世界，甚至追踪研究了《摔角狂热》（WrestleMania）的历史。“诗人不能闭上眼睛，”赫尔佐格说道。
维尔纳·赫尔佐格（Werner Herzog）。
照片：Elyse Mertz
AIR艺术节最受期待的演出是周三晚上在城外约20英里处的一个牧场举行的马修·巴尼（Matthew Barney）表演。演出场地丰富而有历史感：一座历史悠久的训练营建筑，曾被用作二战时期美军山地作战部队的训练基地，该部队曾计划在意大利阿尔卑斯山区等地进行作战。虽然这座建筑最初建于附近——但后来被搬迁到山的另一边，就像赫尔佐格电影《陆上行舟》（Fitzcarraldo）中的蒸汽船一样——如今，这座建筑成为了一个包括军乐队、身穿迷彩服的神枪手、呼啦圈舞者、动物、以及一群橄榄球运动员和裁判的表演场地。
马修·巴尼（Matthew Barney），TACTICAL parallax，2025年。
照片：Maria Baranova/©Matthew Barney/艺术家及阿斯彭艺术博物馆提供
巴尼本人戴着牛仔帽，穿着Wrangler牛仔裤登场。他沉默地（除了偶尔沉重的靴子踢踏声）用划线机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粉笔图案。在由橙色球门柱界定的舞台中央，一组弦乐演奏家排列成队形，开始演奏由作曲家乔纳森·贝普勒（Jonathan Bepler）创作的点彩派风格音乐，声波以矢量形式在房间内穿梭。短暂的号角序曲之后，一个令人震惊的场景出现了：一辆狗拉雪橇狂奔而入，由身披灰色毛皮、仿佛狼群般的哈士奇牵引。雪橇从训练营建筑的一个门冲进来，在短暂的静止中，狗群沉重的喘息声在屋顶回荡，随后又从另一个门飞驰而出，就此消失不见。
这场名为《战术视差》（TACTICAL parallax）的表演将巴尼2019年电影《堡垒》（Redoubt）（关于美国西部神话与神秘风景）与2023年装置作品《第二幕》（Secondary）（关于美国橄榄球中的神话式暴力与美感）的元素交织在一起。这两部作品带来了表达性舞蹈与令人不安的动作元素，包括三匹马围绕着牵马人转圈，以及两名橄榄球运动员模仿捕食者与猎物之间的互动。这次作品中新增的角色是一位具有音乐背景的主持人，由著名表演艺术家奥奎·奥普卡西利（Okwui Okpokwasili）饰演，她身着银色装饰艺术时期的礼服，宛如百年前的音乐剧演员，歌声动人。在某一刻，她望着场外远处的落基山脉唱道：“这些山不在乎你是谁。它们只问一个问题：你能承受吗？”
马修·巴尼（Matthew Barney），TACTICAL parallax，2025年。
照片：Maria Baranova/©Matthew Barney/艺术家及阿斯彭艺术博物馆提供
周四的活动更为轻松，玛雅·林（Maya Lin）发表了主题演讲，谈及她将为奥巴马总统中心安装的两座各重19,500磅的喷泉等项目。此外，还有罗伯特·劳森伯格基金会执行总监柯尔特尼·J·马丁（Courtney J. Martin）与艺术家阿丽娅·迪恩（Aria Dean）之间关于“非主流现代主义”（off-modernism）的对话。夜晚，卡罗琳·波拉切克（Caroline Polachek）在阿斯彭艺术博物馆屋顶举办了一场音乐会，她接替了原定在阿斯彭19世纪银矿繁荣时期建造的歌剧院演出的安德烈3000（André 3000），任务颇具挑战。波拉切克聪明地选择了较为私密的时刻演出，包括翻唱尼克·德雷克（Nick Drake）的一首歌曲，她的轻柔嗓音仿佛亲吻夜空。
卡罗琳·波拉切克（Caroline Polachek）在阿斯彭艺术博物馆。
照片：Maria Baranova
最后一场AIR活动于周五举行，由两位老朋友对谈：哈莱姆工作室博物馆馆长兼首席策展人塞尔玛·戈尔登（Thelma Golden）与艺术家格伦·利根（Glenn Ligon）。后者将于11月在阿斯彭艺术博物馆举办版画和纸上作品展。利根谈到了许多创作行为和姿态如何以始料未及的方式穿越时间继续存在，例如由被奴役者留下的带有手印的砖块，以及大卫·德雷克（David Drake）——也被称为“陶工戴夫”（Dave the Potter）——所制作的陶器，他在器皿上签名并刻上信息和诗歌。在最后被问及在这样一个难以找到积极面的世界中，什么能给他带来希望时，利根的回答是，也许终有一天，“我所创造的东西会在我不曾想象的方式中，对未来的某人有用。”
